漆黑的太阳像是一个不稳定的刺猬球,在圆润和星芒之间无规律的抽搐。
湛蓝的海平面,以他为中心,石油般粘稠沉重的墨色弥散开来,不断侵染海水,腐败的死亡气息铺天盖地。
他从指缝里向外张望,看到了面前的……它。
黑衣白面,铂色的风衣下摆迎着不存在的风飘舞,和他身后的黑影融为一体,变成了一根在寒风中挺立着的漆黑长矛。
“在这无比漫长的岁月里,我无不在等待你的身影——被神所加护,被唤作[审判者]的人啊。”
他默默的沉吟,把捂住脸颊的双手放下,就像挣脱了面具的束缚。
“你身后的枪,[Gungnir]吗?一旦掷出就必定命中目标,哪怕追至天涯海角。曾经主神奥丁手中的爱枪,也被你篡夺了啊。明明是古老者中的一份子,你真的配得上那份神圣吗?”
黑衣者翻腕挑枪,枪尖在漆黑的水面上轻轻一划,掀起滔天的巨浪,拍打在他的身上。
墨色从他的发梢间流淌而下,却盖不住他璀钻似的双眸,带着无与伦比的锐气,坚定地投射在黑衣者的身上。
[……这,周身缠绕,冰寒入骨的沉重枷锁……]
“怎么,不爱说话了吗?曾经出了名的大诗人……”
他任由黑墨在他身上肆意流淌,目光中只有持枪的黑衣者。
“你可是,那个发誓为了在这超越天启之灾的末日中,不惜改变历史,也要创造新的未来,血液里烙印着[V]字符的第五审判者啊!”
他的语气达到了高潮,黑衣者甩掉了破旧的风衣,长枪在手里如同游龙毒蛇急袭而来。
[……终将被打破……]
黑日突然刺破了水银色的天空,天空被开了一个大洞,无尽的黑墨从中流淌而出,转瞬之间,两者已被淹没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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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可不是这么好当的。”
虽然晓晨在一边尽力安抚,世玉阴沉着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缓和,没有火山喷发似的爆发,没有狂风骤雨般的责骂,就是温水煮青蛙,让夏利感觉到了气氛中的煎熬和不自在。
“我……我只是想……”
“想什么?想要让别人觉得你是个好人,就逞能去散布谣言胡说八道吗?”
世玉毫无感情的冰冷语气让夏利的心沉到谷底,让她意识到了错误。
“对不起……”
“道歉有什么用?”
世玉连一眼都不想看她。
“我之前没怎么了解你,还以为你是个挺稳重的孩子,可是你的表现让我感到失望。”世玉转头叹了口气,“你说的话他们肯定不会相信,所以你就变本加厉的,把这件事完全妖魔化,说的好像不听你的就要死一样?你知不知道这样散布谣言会更让别人抵触,直接结果就是让他们抵触明天发布的避难预警。”
“……”
夏利不敢说话,眼睛不自在地四处张望。
“不止如此,你还照顾不好自己的安危,被那些痞子缠上,如果我不及时出现,那你就不只是被那几个混混殴打这么简单了。”
“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夏利瞥到了世玉手边正在抄写的手记,被吸引了注意力的她下意识说道。
“顶嘴?”世玉的目光如长鞭似的扫了夏利一眼,“当时的确你和他们势均力敌,但是双拳难敌四手的道理你不懂吗。”
“夏利她总是这样的冲动,觉得自己能做好开头就义无反顾的投入进去,最后发现力不从心的时候总是已经晚了。”
在一旁沉默的爷爷发话了,他摆了摆手接过了世玉的话柄。
“夏利,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该把目光放得长远一点,不要那么冲动……”
“但是……”夏利有些忍不住。
“我知道,你这么做不是因为自私或者逞能,只是处于对救助他人的渴望,毕竟你的父母当年就是为了救别人而牺牲的。”
夏风爷爷走到夏利身边,伸出手揉了揉她的头发。
“可是有些事情的确不是像你想的那样,特别是有一些事情对你来说还在云里雾里的时候……”
“或许,是时候该给你讲一讲了。”
爷爷叹了一口气,像是在悲哀,悲哀着猎人血统萦绕在头上挥之不去的诅咒终于要剥夺自己心爱孙女的平凡人生了。
“你也在世玉先生那里听说了吧,死侍啊,共工啊,暴风眼啊,还有狩魔猎人……”
“爷爷?你怎么会知道……”
“其实”夏风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手落在夏利肩膀上,“你爷爷我,也是一个狩魔猎人。”
“唉?”
夏风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夏利分外吃惊,就像是一个穷苦孩子突然被父母告知自己是个富二代有十套房产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一样奇妙。
“不光是我,你的父母,都是狩魔猎人。”夏风继续讲道,“狩魔猎人的基因隔代遗传,说是巧合还是不幸呢,咱们家继承了两支狩魔猎人的血统,让我们世代都有遗传。”
“难道,爸爸妈妈他们……”
“他们遇难虽然的确是为了拯救无辜的人,这点不假,但和他们的身份也有关系。”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对……这个的确很重要,但是……
震惊的蔓延速度比她从世玉口中听到死侍要更加迅速,她的脑子突然没来由的想到,初生的婴儿被抽走了襁褓,并且要求她下一秒成为一个大人。
这不是偶然,这是宿命,她不是听小说的人,而是深陷其中的角色,只是她如此后知后觉。
“我一直以为他们,是为了拯救无辜的村民才……”
“不,你不应该怀疑,他们虽然并不是以这个为目标出海的,但是他们对待生命的珍重是毋庸置疑的。”
“怎么会呢,我已经,想怀疑也没有精力去怀疑了……”
爷爷搭在肩上的手真的好重,就像她可以预料到的责任那样重。夏利感到精疲力竭,摇着头,摊坐在椅子上,她只是那些舍小为大的人们的一份子。
“你帮助他们,是因为曾经是同行吗?”夏利有些丧气的问道。
“不,我已经下了决心解甲归田,只是他们的境遇,和你爸爸的境遇实在太像了。我曾经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葬送了至亲,后悔莫及甚至让我再也无法对任何人的牺牲熟视无睹……”
“这不是你的错,没有道理让人有能力就一定要做什么的……”
夏利突然停下了话语,她情急之中说出的话,和她之前逞能要去做的,截然相反。
“不,有能力而不作为,就是罪恶。”夏风纠正了她的错误,“你一直误解世玉他们,如果按照你刚才的道理,他们也可以不作为,再多的人命与他们何干呢?但他们却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去拯救无辜的人民,不能拯救所有人只会让他们备受煎熬,怎么会有不竭尽全力地道理呢?”
“当然了,并不是因为我是狩魔猎人才要去帮助他们,而是为了保护你们,才庆幸自己还有这份力量。”
“那我也……我也是知道这件事的一员啊,我也想要拯救生命啊!”
“不,你现在还没有觉醒那份力量,你要做的就是照顾好夏归和奶奶,一起去避难。”
“那爷爷你,不一起去避难吗?”夏利听出了夏风的言外之意。
“我要留在这里,我有很多理由留在这里。”夏风坚定地回答。
“可是有什么比……”
“这是道义,你不会懂的。”夏风有些粗暴地打断了夏利的话。
爷孙二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片刻。
夏利面无表情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抓起被放置在书桌上属于自己的护身符项链,夺门而出。
“夏利……”夏风下意识想去拦她,却收回了半空中的手。
“这样真的好吗?夏老爷子。”在一旁不掺和家务事的晓晨抢在世玉之前开口问道。
“也罢。”夏风自暴自弃地撒了撒手。
“如果说,你只是为了保护孩子,理应和她们一起避难,在路上照应她们才对,为什么要执意留在这里呢?”
“你说的的确不错,但是啊,你也知道我已经老了,老人越老就越恋旧。”夏风无奈的笑了笑,粗糙的手掌按在落地的房梁立柱上摩挲着,“这栋房子,是我和夏利她爹一起建造的,这实木的房梁还是我们从后山上自己砍倒搬过来的。前院后院,这些菜园,也都是夏利她妈开垦的。这是他们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不想丢掉。”
晓晨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有些时候人总是怀旧的,宁可死也不想让回忆失去意义。
“看你这样子,小小年纪还挺懂人间沧桑的啊。”夏风笑了笑,“夏利是个苦孩子,很小的时候父母就死于非命,她嘴上说着已经释怀了放下了,其实还惦记着。没有家长参加学校的家长会,也没有父母在运动会上给她加油助威。她总是偷偷的写一些信,弄得工工整整漂漂亮亮的,却总是要烧掉。因为那是她写给妈妈的信,她送不出去,看到了只想哭。她打心底觉得自己是个孤独的孩子,父母什么都没给她留下,所以她才拼了命地去练习冲浪,那是她父母交给她唯一的东西。可是因为她惦记着,所以冲浪一直失败,连这唯一的念想都要丢掉了。这房子,就是她父母留给她最后的东西,我绝对不能丢掉……”
夏风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已经泛红的眼睛,突然笑了。
“算了,不讲这个啦,身为狩魔猎人,谁还没有个悲惨的童年呢?”夏风猛地站起身子,摆着手往厨房里钻,“烦心事放一边,烧点小酒,解解闷。”
晓晨和世玉笑着摇了摇头,对这个总是在合适的时候不正经的老猎人无话可说。
看了看时间,已经五点一刻,世玉穿上风衣先行出门,晓晨也顺手想拿何谨留下的项链,却发现项链不在原来的位置了,应该是被世玉的衣摆扯到书桌另一头了吧。她没来得及多想,抓起项链跟着出门了。留下世玉的手抄本在桌子上摊开着,对最后一句诗词的感想还没有点上标点。
“If the fool would
persist in his folly he would become wise.( Maybe it's more
than t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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